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邱和順案後的竹南記憶|洗刷大寫歷史的冤屈:等待清白的林坤明大哥

龍鳳宮,看望林坤明大哥等人自小成長的竹南重要信仰中心,也是在往後的命案裡,邱和順自白中的關鍵地點,邱和順及同案被告指稱在距離龍鳳宮約200公尺的水溝裡丟棄柯洪玉蘭的屍體,實質卻找不到。在陰雨飄渺的清早,我們跟邱和順案當年的同案被告,林坤明大哥約在這座在案件檔案裡,無法忽視的地點,重新談起陸正與柯洪玉蘭兩命案,在官方紀錄以外的真實記憶,以及林坤明大哥,承受著被「冤」的生命故事。

被「林萬枝案」串起的這群人

「為什麼人員都剛好跟林萬枝案一樣?」簡單的自我介紹過後,在正式訪談開始之前,大哥就先急切地說起他們「這群人」(邱和順案的其他被告:林坤明、吳淑貞、吳金衡、林信純、朱福坤、黃運福、鄧運振、余志祥、曾朝祥、陳仁宏、羅濟勳)為何是冤案。林萬枝,竹南信用合作社的職員,當時邱和順朋友的外姪女被林萬枝的女友捲走積蓄,邱和順的朋友找上邱和順協助處理,邱和順再找上其他人來幫忙,而林坤明與邱和順、吳金衡一同租了一輛車,鄧運振則開自己的車載他的朋友們,一夥人2輛車就把林萬枝押到了輝煌牧場,協調金錢糾紛。

而「這群人」就這樣在事後成為陸正與柯洪玉蘭兩命案被指認的重要組合。坤明大哥說,原先他與這群人其實並不熟悉,邱和順是在織衣廠工作時由林坤明的哥哥介紹認識的,而除了邱和順以外,其他人都是強押林萬枝當天才認識的,而許多人也是當天才認識邱和順,彼此之間過往並不熟悉。但後續在警察破案的過程當中,12人中的羅濟勳卻向臺北市政府警察局刑事警察大隊(簡稱北市刑大)指稱「聽說」邱和順等人涉及柯洪玉蘭與陸正案。

北市刑大也隨即展開調查,藉著羅濟勳向「這群人」提出吃飯邀約,警察要求赴約的人一一前往警局配合調查,並在調查的過程裡,吳淑貞、朱福坤、林信純也被「聽說」拉進成為共犯。在尋找破案證據上,警察指稱在命案中也有兩輛車子去強押陸正,然始終找不到租車紀錄,坤明大哥說「陸正案是1987年年,林萬枝案是1988年,當然找不到」,另外,陸正的屍體也始終找不到,鄧運振、余志祥、陳仁宏等人在自白過程裡對於棄屍地點的說詞亦反覆不一,坤明大哥說當時就是「先押人再找證據」,刑求生產自白,成為當年破案的關鍵,然車子、輝煌牧場、這群人、時間、屍體成為了邱和順案的羅生門。

跑路,與「司法追殺」賽跑

事件發生以後,坤明大哥在報紙上看見自己被視為嫌犯,打電話跟吳金衡確認,吳金衡也說他與邱和順等人都是當天才認識,並告知坤明大哥已有刑警找上門,而後坤明大哥得知其他人已被判死刑,審判也已來到自家門前,加上當時交往中的女友已有了小孩,坤明大哥決定帶著女友逃往高雄,小孩則交給父母照顧。

然這一與孩子離別,坤明大哥就錯過了孩子的成長歲月,但也因這一逃,讓坤明大哥躲過了警察的刑求。在高雄,坤明大哥與女友隱姓埋名,一面躲著警察,一面做起賣水果的生意維生,然在一次不慎機車違停,經罰單被刑事局發現行蹤,坤明大哥被逮捕歸案,大哥記得當時偵訊過程中,檢方詢問是否認識柯洪玉蘭,並詢問其柯洪玉蘭分屍的經過,然坤明大哥表示不認識,且柯洪玉蘭的分屍刀痕是相當工整的,這是需要對於肌肉紋理熟悉、有相當專業刀工的人才辦的到的,坤明大哥認為警察辦案毫無邏輯,但坤明大哥卻也無法躲過死刑的判決。

經由不斷的上訴,林坤明在2011年被最高法院宣布更十一審有期徒刑17年判決定讞。1996年年入監,直到2013年才出獄,坤明大哥也從30幾歲的少年人,被關成50多歲的中年男子,一般人40歲的人生上升拚搏期,就在監獄中被抹煞殆盡。

再來的人生,只能往前

因為冤獄剝奪掉的社會生活,坤明大哥淡淡地說,「人生就也沒辦法,就是只能過一天算一天」,但也因為與社會錯隔開來的時光,無法參與孩子們的成長期,導致與孩子們之間的關係有些疏離,原先的女友也因此分離,另外,加上在獄中無法工作、無法享有社會保險的保障,出獄後只能慢慢償還國民年金與想辦法穩定工作,讓退休生活能有依靠。

現在的坤明大哥看似已看淡,努力的工作、在現有的生活裡過好、向前看,但從大哥的生命故事裡,似乎也映照著每個冤獄受苦者,難以迴避的家庭與社會關係斷裂,而缺乏修正與協助復歸機制的司法系統,也如同漠視個體困頓的大寫歷史,企圖驅隔這群在司法系統荒謬下找尋出路的小人物們。

冤案傷害帶走的是冤獄受苦者的時間與空間,在獄中消失的年歲,也磨損掉積存或享有社會資本的可能,而談起誤判與監獄裡的苦痛,坤明大哥說以前想起冤判時,會從心臟痛到背後,但整個司法結構很難改變、專業論述也很難與法官相抗衡,「不要想太多」成為坤明大哥的生存之道,然對於司法改革的期許,是大哥重獲新生的寄望。

「如果能清白,一切就是最好的」

坤明大哥說剩1年多就可以退休了,之後想上台北陳情、尋求救濟,被扣了幾近一生的冤案帽子,能拿下、恢復清白,對於坤明大哥而言,一切就是最好的。

清白,不僅是對於冤獄受苦者的公道,也是對於受害者的交代,「如果還我們清白,陸正案與柯洪玉蘭案才有機會再去追,說不定可以再找到一些新的證據」,冤案的發生封存了真相,埋在受害者家屬與地方人們心裡的歷史記憶傷痛,也無法得到療癒,司法體制必須反身追問與省思自己,現存的受害與加害二元對立,才能被打破,重新開啟社會對話的空間。

後記:廻龍顧主,鳳頸之上

訪談結束後,我們與大哥一起走向龍鳳漁港,如相識已久,聊著生活各瑣事,大哥說希望未來的日子裡「平安就好」,也願邱和順身體安康,相傳竹南龍鳳,因有「廻龍顧主,鳳頸之上」之風水而得名,在我們重返竹南之際,希望邱和順案也能得龍鳳之眷,呈祥洗冤。